何曉玫MeimageDance《默島新樂園》:3幕劇穿越台灣文化與身份的舞台之旅

《默島新樂園》是編舞家何曉玫融合台灣民俗與當代表演的沉浸式三幕劇,由觀眾跟隨舞者穿梭劇場空間,經歷信仰、身體、自我與集體記憶的探索。本文記錄觀演者的現場體驗與深刻感觸,並延伸探討在異地生活中對台灣身份與文化的重新認識。

在暗黑隧道中的迷失與發現

何曉玫《默島新樂園》三幕劇,我拿著遊走票,在廳院內的暗黑隧道跟著觀眾緩步前行。

默島新樂園

映入眼簾即是三座魁儡,演員於高空凝視遠方,身上服裝像歌仔戲、像觀世音、像三太子,聯想是大學時為了民俗課經常去追焦(XD)的藝閣,一種難以定義的多元文化綜合體。

第一幕:台灣百姓的面貌與情感碰撞

人群漫遊,其他的舞者在我們的四周表演。有學生、上班族、陣頭(抬轎班),和穿著牛仔小熱褲和血紅的短背心(也許是鋼管舞者、檳榔業者,我姑且先稱為辣台妹)我在這些演員(舞者)身上,看見成長歷程中台灣百姓的相貌。

觀眾拿起手機在演員中穿梭、拍照。我偷偷觀察演員的表情,直到序曲演出,魁儡開始舞動,像機器人的精準,笑是笑、擺頭又晃腦,在燈光炫麗,鑼鼓鏗鏘響得讓人目不轉睛地同時,魁儡依舊在高處用自己的眼色看世界,隨即鬆開枷鎖,向人群奔走舞動。

默島新樂園

這時,掛著哨子的陣頭前來驅趕,眾人有默契地跟隨腳步,秩序地散開後又集結。劇場儼然開啟繞境模式,哨子聲在耳邊催促著,扛著紅色塑膠板凳的兄弟搭配著神威似的眼神在你面前大嚷:「閃啦!」、「緊啦!」

原本舞動的演員,也混入人群中,隨機找人勾肩、搭背。

場面有些不安,卻充滿激情!你不禁躁動起來。

但你還是跟著前行,像是沒有信仰地前行。

第二幕:芭比的自我探索與脆弱的美麗

傀儡褪去華麗衣衫,拆開關節般地走向舞台,舒活筋骨、金髮飄逸,像幼孩時我們手裡把玩的一隻芭比。她走入你的眼界,赤裸著、私密的,拿著鏡頭在檢視自己,像在招喚我們好久沒使用的好奇能力。探索我的皮囊、我的眼睛;我的指甲、我的肘臂;我的生殖器、我的汗滴。在這其中發現自己的奇異、特別與美麗。

她將鏡頭扔到觀眾面前,我們看著模糊的人海輪廓,那一刻我甚至找不到自己在哪裡,只是云云眾生的其中一個肢體,那使我落寞。

但我卻因芭比的探索和發現,而感到歡喜。

第三幕:婚喪喜悲的舞台象徵

踩著高蹺、穿著舞獅褲的舞者出場,眾人扛著一具身軀,躺在冰冷白鐵上那身穿紅衣服的女子,有生氣或沒有生氣,不可知。詭譎的氛圍,有哀傷、有詼諧。我們的婚與喪、喜與卑,總是華麗盛大。當哀樂奏起時,大家會心一笑。

「袂使哭、袂使哭!」 --彷彿在提醒著,我們是這樣長大的。

青春、青春,渡時機

孤船有岸,等何時?

風雨停了,愈空虛

茫茫人生,佗位去?

— 伍佰〈斷腸詩〉

那塊白鐵,是一條小船,乘載相互擁抱的大眾,承載翻覆不平的大眾;那塊白鐵,是彼此的支持系統,能否登高遠眺,取決於穩固的信任根基;那塊白鐵,在伍佰〈斷腸詩〉一曲中成了敲響希望的鐘。


謝幕插曲:情感共鳴與跨文化自我反思

謝幕時,我終於忍不住偷瞄了我旁邊的女生一眼。第二幕時,我的耳邊就不斷傳來哭泣的抽搐聲我心中是驚喜的,能夠和陌生人共感作品傳達的感動,很難得。壓抑著這般心情,終於在演後,大家自動自發堆疊紅椅頭仔(紅色塑膠椅)時,我故意找她搭話,想要看清楚她的臉。我指著椅子溫溫地說:「這是台灣人都會做的事。」她看著我,用力地點點頭,臉上還掛著淚水,同時又開始哭XDDD 啊!太可愛了。遇到比自己愛哭的人,好讚。

後記:跨國經驗與台灣身份的深刻反思

演前導聆時,何曉玫總監訴說創作動機,台灣人自我認識、自我追求進而到認同,是辛苦且矛盾的一段路。他用自己海外求學的經驗映照台灣的集體意識。

我對她所說的一段話同感:「在英國倫敦生活有各種不同腔調的英文,那才是真的英國。」

反思自己旅澳的兩年,遇見來自各國懷抱夢想的青年,有些人想環遊世界,有些人想回國開店。於是加入這場做工遊戲,儲存積蓄,累積點數,要去換取各自心中的寶物。外國的月亮確實真的比較圓,因為文化及語言的不同,換了個語言生活,會換了個性格。

我遇過同樣旅澳的台灣鄉親,說華語時與切換英文頻道時的狀態簡直判若兩人,前者厭世沉默,後者自信爆棚,說話手舞足蹈地。也許是因為英文的學習歷程讓他充實知識量及語言的優越感,但人格能隨著語言切換自如,這件事很奇妙;於是我也發現,與她用英文溝通時,反而能拉近距離,與她用英文對談時,才聽得見她對台灣的想法。

處在自己熟悉的「家」時,心的距離很遠,老是想往外投奔;離家幾萬英呎時,才能重新檢視生活狀態,家人的臉、家的吵雜紛亂、家的危言聳聽、家的斤斤計較又互相伸援。家被挑戰時,你又恨不得挺身而出。我們的家很矛盾,於是我們矛盾;我們的家沒有自信,於是我們訴求自信向前。

我常常在欣羨異國文化時,又同時對自己文化感到驕傲,在國際上我們會被拿來與中國相提並論,亞洲那麼大,華人那麼多,可是我們卻又會被看出我們與中國的獨特與差異性,雖然不喜歡被比較,但能用語言、文化、歷史和創作理直氣壯地說出我是台灣人時,真的很爽快。我們沒有成為誰,而是我們活出了差異性。

直到這天我還是深深相信,有一天,台灣被提起時,不需要有前提,不需要有比較,不需要進行辯證地,就已經被認識。

寫於_2022.06.19@高雄衛武營

何曉玫Meimage舞團 《2022默島新樂園New Paradise of Silent Island 》1分鐘精華

我的原始文章出處medium:何曉玫MeimageDance《默島新樂園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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